二月的序章。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慢慢地铺陈开来,春日的阳光,分外的,逼近炽烈时,却又止住。
刚好的和煦。应了我心里装着的厚重的祈愿,它们层层叠叠的,在空气里发酵出那甜蜜又苦楚的味道。
这是祝福的最好季节。
在小跑扬起的烟尘里,在灼灼夺目的油菜花面前,我开始冥想。
耳边的汽笛声也模糊了起来……
面色清俊,两鬓已然染上秋意的先生,又回到了这片土地。他出生时的瓢泼大雨和邻人赠衣,他年少时的“狗屎阿渭”,他在上海滩洋行当学徒时的奔波劳碌,他之后事业的青云直上春风得意。
不知他是否在春天归来。
他攀上了高峰,在这里他才要面对更多的东西,从前无从选择,他要从绝境里拼出自己的一条命,如今,路口处,未来交错纵横。
人很难在最风光的时候不忘记自己,或许很多人急于摆脱苟且才妄图出人头地,他们最渴望的一刻,是过往的平庸和屈辱一笔勾销。
谁计较呢。
生前生后,旁人的毁誉,又与我何干。
心有所往,去便是。何苦汲汲于他人言语揣测。
乡人口中的横山陈家不是先生,传奇里的商业巨子也不是先生。
先生便是先生,想改变家乡潮水的方向罢了。
那时先生重病,仍心系创办春晖学堂,他嘱托了经亨颐和王佐着手此事,遗憾只留得自己的遗像悬于校门。
真想目睹那种笑容。心存对这最浓烈的一抹春日晖光的单纯向往,诚挚,与感恩。
不犹豫,只为了当初那一种念头便义无反顾。倾尽所有也要做到,衣锦归乡,且还乡锦衣。
有人说,看破名利红尘,好寻求一隅幽僻;有人说,躲避颠簸动荡,好晚年安逸享乐;有人说,显扬富贵,好纾解前耻旧恨。
还有人说,前路遍布荆棘,走不得走不得。
当真走不得?
若我偏要走呢?
谁又能拦得住我?
怕什么呢,我苦我乐我一人知,无需旁人担持半分。
我睁开眼,热风灌入胸襟,虚汗直流,腿脚酸痛,明晃晃的阳光里,先生仿佛撑着油纸伞,又急急奔走起来。
民国的雨啊那是。
我开始祈祷。
愿先生平安喜乐,福寿绵长。
愿先生看到孩子们齐聚在建好的学堂前,带着求知和勃发的少年意气。
该多么好。
太阳底下眼前的景物失焦又逐渐清晰。
一个踉跄,我跌入人声鼎沸的大宅。
我看到长巷檐下一位老者,他身着长袍,眉眼里积敛着风云暗涌,却又沉淀出一份安详平和。
他朝我招手示意。
“姑娘,行你的道,便是了”
春日晖辉,乾坤琅朗。风行于此。